看我给这部动画片的满分评分就知道,这问题不是我提出来的,我只是想试着回答一下这个问题。因为我发现,我的观感和朋友们有很大分歧,分歧有二,一个是这片子的质量是否真的过硬,另一个是这片子是不是太左了?
先说第一个问题,因为我把片子的高度提升到了《飞屋环游记》《机器人总动员》这个地步,这让一些朋友表示不解,片子固然很优秀,但是没有优秀的这个地步吧。
首先在技术层面我想应该没有异议,这部片子做工精致、故事完整、细节考究、笑料十足、想象力丰富。当然我们可以把这看作是迪士尼的标准,达不到这个标准是不合格的。那么在这个基本面之上让动画片出类拔萃的要素是什么呢?我觉得世界观算一个。
一部宏大的童话或是科幻小说或是玄幻小说,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要设计一个世界,然后基于这个世界设定世界观。你像《哈利波特》《饥饿游戏》《分歧者》等等都这样的设定,当然设定有高下之分,跟《哈利波特》相比,《饥饿游戏》和《分歧者》设计的世界就太过简陋了。更不用说托尔金的《指环王》,乔治马丁的《权力的游戏》了,高山仰止。
去年皮克斯的杰作《头脑特工队》最震撼人心的地方就在于设计了一个人的脑中世界,甚至可以说这个设定占了这部动画片90%的价值,因为说起来这部动画片的故事不是那么特别有趣。但是一个好的世界观就可以秒杀大多数动画片了。
回到《疯狂动物城》,它设计了一个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和平相处的世界。似乎很多动画片都有这种情况,但那是因为它们回避了这个问题,而不是解决了这个问题。《马达加斯加》里曾试图探讨这个问题,因为在动物园中吃喝不愁,所以动物们能够和平相处,而一旦回到草原,食肉动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。
在《疯狂动物城》里,一个想象的乌托邦解决了这个问题。据说编剧去非洲采风,看到狮子和斑马并不是总是你死我活,在狮子不饿的时候,它们其实可以相安无事地一起在河边喝水。这给了他灵感。
这很自然的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,食肉动物的食物从哪里来?也许是动画里没有出现的那些非哺乳动物,当然更温馨的可能是它们研制出了替代品。这就让人想起美剧《真爱如血》,因为有了人工血浆,人和吸血鬼就可以和平相处了,但是人的恐惧和吸血鬼的欲望会就此消失吗?这是这部美剧矛盾的源头。同样的恐惧和欲望,也成了这个动物乌托邦矛盾的源头,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能否包容真实的动物性,这就是这部动画片给出的世界观,真的,以动画片而言,这世界观的设定绝对是优秀的。
然后更大的分歧来了,在这样一个世界观设定下,动画片编导们到底想要传递什么?很多朋友提到了一个词,政治正确。
这部动画从来没有回避他们的政治野心,无论是细节上的暗示,还是语言上的直接表达,可以说它的说教意味很浓,但说教的方式却极为精湛。
有些观点表达的比较简单,比如说兔子是愚蠢的,狐狸是狡猾的,黑帮老大是带有意大利口音的,公务员是低效率的,政客是虚伪的。
还有一些可能就稍微隐晦一些,比如街区的设定,表面上看,动物来自五湖四海,自然要住在合适的环境里,但实际上街区的隔离也就是阶层的隔离,比如兔警官闯入的那个小动物街区,兔警官对他们来说是哥斯拉一样的存在。现实中的美国,人们也是按照族群划分街区的,白人是绝不愿意踏足黑人街区的。富人恐怕对穷人街区也没什么安全感。
再比如兔子警官的设定,她承担了好几层文化内涵,首先她有少数族裔的层面,里面有个细节特别醒目,当胖豹子警官称赞她可爱的时候,她严肃的指出,只有兔子可以这么称呼兔子,别的动物不行。是不是很熟悉,只有黑人可以称自己为黑鬼,其他人不行。在美国,这是典型的平权法案带来的矫枉过正,曾经的平权法案已经渐渐异化为反向特权了,黑人升学找工作都有指标,而白人则必须退让。在称谓上,从黑鬼到黑人到非洲裔美国人,这是美国最大的政治正确。
兔子反过来又代表了美国白人的立场,就是对于少数族裔的不信任。那瓶喷雾剂是最有趣的道具,兔子父母起初坚决敌视狐狸,如同那些老派的美国南方农场主,兔子自己则比较犹豫,毕竟是现代青年嘛,但她最终携带和打算使用喷雾剂,则暴露了她内心中隐藏的恐惧。如果结合她的警察身份来看,就更有意思了,这些年美国发生了这么多警察枪击黑人事件,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内心恐惧的产物,狐狸只是假装张牙舞爪,兔子就打算“掏枪”。同样的设定,狐狸一方面成为了反向歧视的受害者(白人),一方面又成了主流社会惧怕的对象(少数族裔)。
而最终引爆矛盾的是兔子警官在记者会上的那句“野蛮是刻在他们的DNA里的”,虽然动画片后面的情节在证明这句话的错误,但我想这句话本身绝对说出了美国人的心声。最近唐川普成了美国共和党候选人,说起来他最大的武器就是各种政治不正确的言论,这可让那些这么多年来被美国主流价值观压制的底层民众嗨翻了,因为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,只不过媒体都被左派精英们把持了。这里顺便问一句,动画片里的记者为什么都是猪呢?
所以很难讲这部动画片是在灌输政治正确,它其实对政治正确所带来的问题是有所反思的。但同样,这部动画片的出身注定了自己的阶级,身处左派阵营的好莱坞,作为全球化的巨型娱乐公司,面对的又是以儿童和家庭为主流的观众,它就绝无可能拍摄一部反主流动画片出来,也不可能给出一个黑暗结局。因此而不满意的话那实在是苛求了。如果是在暗黑文化繁荣昌盛的日本还差不多。不过也因为这样,这部影片差不多应该已经预定了明年的奥斯卡。
还有一件事比较有意思,就是影片上映的日期,一部动画片赶在这么个非节非假的日子上映,我只能阴谋论地解读为这是在为美国大选“献礼”。这样看动画里的狮子市长和绵羊副市长就有趣了,一个是为了选票假意拉拢弱势群体,另一个则是为了上台鼓吹种族主义,像不像现在的民主党和共和党?动画片的看法是,都是一帮骗子。一部动画片讲政治讲到这个地步,辛苦了。
写到这,我又想到了另一个产生分歧的原因,个人偏好问题。不是谁都对政治感兴趣,所以我感觉有趣的部分,别人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呗。对于喜欢政治的我来说,这部电影是绝对的杰作,就像对于环保主义者来说《机器人总动员》就是绝对的经典。
